有生之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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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生之年

  自幼写诗,胡乱几句。记不住具体年龄,只记得行为诡秘。写毕藏入小木箱,藏入即飞快落锁。后来小木箱失踪。按时间推算,我人生第一批诗稿,应写在10岁之前。
  
  小木箱失踪,胆战心惊,惶惶中更加依赖写诗安慰自我,不料课堂上被同学抢去纸条,告发校方,被通知:“……,该女生本属黑五类子女,校方革委会还是以教育为主,将其划入‘可以改造好’之列,但其不思悔改,小资情调特别严重。经学校革委会研究决定给予处分。处分一:立即开除出毛泽东思想宣传队。处分二:不准许升入初中。”以上文件,刻骨铭心。
  
  母亲亲自到学校接受处理,黑着脸埋着头奔出校门,当街读完这份文件,一把拽我到面前,再推开,举起巴掌,又垂下,说,鬼写鬼写什么啊!初中都没得读了啊!知不知道你这辈子完了啊!这个污点在你档案里一生啊!
  
  天塌地陷,世界末日。那一天,那一刻,那种危险,深深烙印在岁月之中,永不消逝。那一年我12岁。
  
  背起书包,四处流浪,异地借读。借读生没有资格领取课本,最重要事情是每夜抄写借来的课本并装订成册。自然无暇也不敢偷偷写诗,但慢慢揣摩到可以把诗句变异,现身在公开的作文之中。于是作文成绩好得出奇,经常满分,经常成为全班范文。这是12岁至14岁。
  
  高中时期,语文成绩的优异令我蜚声校园内外。语文老师兼班主任在自豪之余,不免偶尔充当我保护伞,便以一丝宠爱抵挡万般羞辱。百感交集,诗兴大发,不过此时已经学会保护自己,只在课余时间,只在江河湖畔,只在无人处,肆意狂写,写完即撕成碎片,统统撒入水中。这是15至17岁。
  
  末代知青,集体住宿,四周全是监视之眼。只写宏大话语,类似“鸟不高飞啊,怎知蓝天之阔,人不远行啊,怎知世界之大”。这是18岁至19岁。
  
  招生回城,就读冶金医专,学习卫生专业。那段时间结束,新时期文学春雷滚滚,写作灵感如火山爆发:诗歌、小说、散文、童话、神话、寓言,什么感觉来了就写什么。所有暗伤,都化作涓涓诗流,写满一个笔记本又一个笔记本。这是20岁至23岁。
  
  为代表班级参加某个大型赛诗会。我在食堂,一边吃饭一边笔走龙蛇,写了一首《雷锋之歌》,由耿海倾同学在武钢工人文化宫登台演出,该同学天生好嗓音,又在红小兵毛泽东思想宣传队演出多年,一番声情并茂朗诵,打动无数人心。一位文学杂志社编辑,恰巧在現场,恰巧被打动,因此我的诗歌顺利变成铅字,获得公开出版。从此,约稿从大江南北纷至沓来。由自己一首最浅薄最装腔作势的诗,我走进了写作生涯。这是23岁至26岁。
  
  弃医从文,再度入学。于武汉大学学习汉语言文学。同时恋爱来临。恋爱带来茂盛诗句,也带来再度羞辱。诗稿本被偷走,被传阅,被羞辱。最糟糕是被法庭采用为判罪证据,友人被判有罪,锒铛入狱。
  
  某个黑夜,我第一次,烧毁诗稿,中断写诗。这是26岁至28岁,只写小说。
  
  小说获得全国性反响,写诗欲望故态复萌,但绝对只是私下写写,绝对不公开发表。这是29岁至30岁。
  
  第二次烧毁诗稿,在16年婚姻结束之后。
  
  走出婚姻,个人空间日渐宽阔。靠文友极力怂恿,试着让私藏的诗歌面世。诗人海男对我鼓励最多,我在她的《大家》也就发表最多。但依旧杯弓蛇影,十分畏缩。这是45岁前后。
  
  第三次大规模烧毁诗稿,大约是在五、六年前。某个漆黑凌晨,忽地就害怕被人发现诗稿,忽地就觉得无地自容,忽地就认定所有诗句的最终意义是“无”。
  
  2014年8月至11月,我去了美国IOWA大学国际协作计划。住在IOWA河边,每天傍晚在明艳的秋色中慢跑,天空总是蓝得叫人想哭,云朵总是白得叫人想笑,空气新鲜得总是脑洞大开,诗如泉涌,总是。
  
  临别与友人聚餐“水电站”餐馆,酒壮怂人胆:我得出版一本诗集。
  
  2015年,整理诗稿,约见陈垦,让自己受到一个认真负责出版合同的约束,以免一时冲动,再来一把火,销毁所有诗句。
  
  暗暗,更有一种期待,那就是:诗集一旦出版,恐惧不治而愈。有生之年,不再屈服于羞辱,不再过度害怕他人,不再总是更多地感知生存的可憎。
  
  平和降临,终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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