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飞雪的翅膀

  芷儿抱着垫子蜷缩在书房的墙角,屋里一片漆黑,夜正在窗外肆意地喧嚣着。
  
  檐子刚打过电话来,说是事儿还没有眉目,需要在那儿再待几天。芷儿知道他说的事儿永远都是指生意。檐子就像一匹不知疲倦的马,每天都在生意场上拼命地角逐。她深深地体贴一个男人的疲惫,没有流露出失望的语气,安静地挂上了电话。
  
  看来这个周末的节目又泡汤了。芷儿直起腰,摸到一本书,轻轻在地板上拍了一下,旁边的落地灯应声而亮,柔和的橘黄涨满了房间,充斥着阳光的味道。这是芷儿喜欢的颜色,她直起身从书柜上抽出一个册子,把两张人艺的票夹在一个封袋里,册子里已经有一摞各式的票了。
  
  每一张票都记录着檐子失约的歉意,芷儿的心隐隐地痛了一下。
  
  遇到飞扬时,她刚刚百无聊赖地以网易聊友的身份进入一个聊天室。
  
  你好!飞扬的问候简单而平淡。
  
  你好!刚上来就看见你。芷儿懒懒地应着。
  
  你为什么上网?孤独或者寻求快乐,和我一样。飞扬没有像一般聊友那样询问她的地域年龄职业,他的语气中透着沉重的郁闷。
  
  也许,上网是一个感情的出口。无论对方是男是女,芷儿都想跟他(她)聊聊。
  
  对,找一个寄托,比一个人的夜好。或许他也想一吐为快。
  
  你不是一个纯粹的失败者,因为你没有彻底地坦白自己。而我是,工作无法让人飞扬,感情无影无踪。
  
  坦白自己?芷儿看了看他的昵称,猜到了他话中的意思。
  
  就在芷儿改名的当儿,他已经又追问了过来:你很忙吗?也许我不是你今夜的目的。
  
  我在坦白自己。芷儿已经把一大串数字改作简约——她常用的昵称。
  
  简约,是你吗?单纯的你,很真实。他的诠释显然与芷儿的初衷不谋而合。芷儿想到常有人对她的名字做出种种无谓的猜测,她的心柔柔地动了一下。
  
  他在事业上成绩斐然,老总却私自更改合同,拒绝兑现事先定好的条款。他肆意地发泄着心中的不满和不甘。
  
  是简约,这个清新特别的名字让他感动,简约地生活,简约自己的理想,或许会收获比功利更有意义的生命。
  
  在简约的言谈里,飞扬读到一种纯净得纤尘不染的味道,他感觉她是一个充满内涵和思想的女孩,他喜欢那种空灵的默契,与她交谈,他的心充满阳光。
  
  轻叩心扉,不经意间他们已经聊了很久。
  
  简约,你天使般的微笑让我懂得原来生命可以有另外一种定义。芷儿几乎可以闻到飞扬眉宇间的清爽。
  
  在你灵动的指间,世俗的美丽也涨满了光彩。芷儿惊讶于自己的感动。
  
  次日,他们又在网上相遇了,同样的时间,同一个聊天室,一切自然得如同约好了一般。
  
  依然投机,依然默契地不去探询彼此真实的状况,只是,在必须结束时隐隐地留恋。
  
  于是,互相留了电话。
  
  然而芷儿的电话中一直没有用过那个号码,生活依旧是原来的样子。
  
  几个月过去了,圣诞节的夜晚,檐子和芷儿一同去参加Party。回家的路上,檐子驾车时出了点意外,芷儿流产了,医生无情地宣布她将丧失做母亲的资格。
  
  于是芷儿怎么也不肯嫁了,尽管檐子做足了努力,还是没能明白芷儿的执拗。
  
  于是婚期取消。
  
  在内心深处,芷儿坚强着自己的挣扎,因为,檐子是独子。
  
  爱就在檐子痛楚的注视下灰飞烟灭,芷儿的心像窗外飘落的雪花,一颗颗一滴滴地寒冷着冬日的生活。
  
  檐子无奈地从芷儿的生活中渐走渐远,芷儿换掉了自己的手机号,坐在昔日缠绵的草坪上,她看见微风把树梢上斑驳的阳光一滴一滴地吹散。
  
  收起了梦想的翅膀,芷儿面色平静地走出了家人关怀的目光,在不动声色的痛楚中渐渐去习惯一个人的早餐。
  
  接到飞扬的电话是在半年之后,那天芷儿下班后辗转回家去看望父母,电话铃蓦然响起。弟弟在客厅大声喊着,说又是刚才的号码,找什么简约,问姐姐是否认识这个人。
  
  芷儿握起了听筒,一个陌生的声音,带着磁性的温暖:简约,是你吗?我给你打了千百个电话,每次都听着同一种回答。无奈我只好打扰你的家人。
  
  打家里的电话找一个仅知道网名的人,会遭遇怎样的尴尬,而且,看来这个人还并没有放弃的意思。芷儿的心里充溢着一种叫做歉意的幸福。
  
  以后的日子是雪片似的手机短信、OICQ留言和各色信纸的E-mail,以及BBS上的帖子、每次几小时的电话。
  
  冬天来临的时候,芷儿的心绪也像早到的雪花般晶莹剔透了起来。
  
  电话铃骤然响起,是飞扬:
  
  简,雪花翩跹的舞姿中,我想拥着你听雪花飞翔的声音。
  
  芷儿笑了,望望窗外,那棵白桦树已经是银装素裹了。
  
  飞扬,千里之遥的你的城市也在下雪吗?
  
  是啊,简,出来好吗?到雪地上来,我们一起接收上帝的信笺。
  
  挂了机,芷儿的热情被感染起来。套上鲜艳的羽绒服,她戴了他曾经在电话里夸赞过的紫色的围巾,轻快地下了楼。迎面是一排正值青春的白桦。
  
  一个男子,高大而俊朗,伫立在对着她家窗户的那棵白桦树下,一脸的阳光,冲着她微笑。
  
  芷儿有些窘,她不习惯陌生人的注视,即便是友好的目光,她也感到一丝的无礼。虽然这个男人的身上有着什么令她熟悉的味道,她一时有些迷离。
  
  那个男子竟向她走了过来,立在她的面前,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她面前响起:简,是你吗?
  
  芷儿惊住了,难道是—
  
  不待她细想,他已经伸出长长的胳膊,轻轻地拥住了她,用温热的唇轻轻地吻去她睫毛上的雪花。
  
  芷儿一阵战栗,又一阵眩晕,她把头埋在他的怀抱里,喃喃地自语着:飞扬,是你吗?飞扬,怎么会是你?你怎么会在这儿?
  
  嘘,不要出声。他紧了紧胳膊,把唇移到她的耳畔。
  
  听,雪在飞舞,这是上帝的信笺。傻简子,爱来了。
  
  在芷儿的住处,他们拥被而坐,聊苏珊的帽子,聊北京的夏天,聊生活中一切的感动,直聊到朝霞满天。
  
  两天的时间,他们在一起上网聊天听音乐,读经典的台词,玩拼图游戏,信手拈来地讲笑话、顽童般地堆雪人。
  
  在厚厚的雪地上堆起一对新人时,飞扬执意要她闭上眼,在她迟疑的空间,是他绵长的吻,芷儿放纵着自己不再矜持,一任幸福写在通红的脸颊。
  
  他们买了新鲜的蔬菜,飞扬娴熟地操作着,一个习惯漂泊的浪子竟浑身洋溢着居家男人的温馨,这让芷儿愣怔了很久,依然无法平静。她忽然发现,原来生活可以有如此的美丽。
  
  后来的日子,芷儿多了一个去处,那是一个朴素的网站,因为那里有他的足迹。
  
  然后她看到了他的帖子:
  
  我希望这只是一次心跳的经历,可是,我无法拒绝心的要求,我爱上了她。
  
  他说他本是一个浪子,喜欢四海为家到处寻找灵感,只有置身于感情之外,才可以创造奇迹。他说现在很痛苦,不知该如何来振奋自己的精神和斗志。
  
  芷儿看到的是一颗彷徨的心,一份摇摆不定的感情。
  
  她给他回了帖子,她不想做他的羁绊,感觉是瞬间的,清新不可能永久,现代的浮躁已让我们失去得太多。偶尔温柔的诱惑可以丰富心跳的经历,却又如何敌得过时间?
  
  让我们的心灵在喧嚣和浮躁中宁静地安详地对望。
  
  在你漂泊的历程中,我是偶尔闯入你眼睑的风景。也许你会赞叹,也许你会停留。在短暂的迷失之后,第一依然是你努力的方向。
  
  芷儿明白哪些是属于自己的,她固执地把自己尘封在曾经的沉默中。
  
  三天之后,打开手机,是二十八条短信。
  
  信箱里,躺着二十八封紫色的信笺,信封上,是皑皑白雪上的一对新人。
  
  所有的信,来自同一个方向,信里是同样的呼唤。
  
  几乎所有的网友,都向她描述一个叫飞扬的家伙的疯狂行径,他不分昼夜地打他们的电话,找一个叫做简的女孩。
  
  目之所及,全是一个内容:
  
  简,无论你逃走多少次,我都会将你找到。
  
  简,到我的眼睛里来,我的驿站在守候紫色的你从远方飘来。
  
  简,在我们不老的传说里,你是飞扬最美丽的新娘。
  
  芷儿的世界一片拥挤,她一时无法把握爱与善良的距离。
  
  冷静下来的时候,芷儿打开电脑,把坦白的自己装进信封,在发送成功时轻吐一口气。
  
  回到曾经的网站,芷儿回了帖子:
  
  我会用一颗缓慢的心,守住那瞬间的约定。在时间的耐性中,让我们感悟爱的真谛。
  
  因为不能无视你的责任,我仍然无法穿越夜的障碍。当神秘和距离的美丽逐渐消失,曾经忽视的世俗突兀显现,我们的爱还能走多远。
  
  繁华落尽时,再让我们释怀地凝视,在空灵的默契中,牵手。
  
  也许,当明年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,爱的结果会向我们走来。
  
  他们约定,一切让时间做主。
  
  在后来一年的时间里,芷儿参加了一个电台主持人的招聘测试,在一个终年不会有雪的城市。
  
  圣诞节快要来临的时候,录用通知来了,似乎已经没有再等下去的理由了。
  
  坐在窗前,芷儿已经习惯了在橘黄的灯光中不动声色地痛彻心扉。
  
  定好机票,芷儿提了行李,一步一挨地下了楼。
  
  外面,不知何时,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正纷纷扬扬地飘着。
  
  青春的白桦树下,一双眼睛,闪着温暖的阳光,正冲着她微笑。
  
  芷儿一阵颤抖,又一阵眩晕,这恍如隔世的情景曾多少次在梦中萦绕。
  
  然而他走过来了,手里还牵着一个伶俐的小姑娘。
  
  芷儿并不知道,在后来一年的时间里,飞扬辞掉了环境优越的工作,来到她的城市重新开始,并在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女孩。
  
  他笑着说,简,我要让你做我的新娘,我们会有一个完整的家。
  
  芷儿的挣扎就在这一刻土崩瓦解,她扔下行李,向着自己的爱狂奔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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