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求阙

  一次去采访一位年轻的企业家,我看见他办公室里挂着一个条幅,上面写的是“求阙”二字。我感到很奇怪。他事业有成、春风得意,应该挂诸如“腾飞”、“指点江山”之类的豪语才是,为什么会选择“求阙”呢?
  
  我记得字典中阙就是“缺”的意思,是说月亮不会总是圆的。“阙”有什么好呢?缺陷,不完整,不完美,有遗憾。
  
  他看出我的疑问,便解释说:“我现在正是一帆风顺的时候。但是,越是顺利,我越担忧。因为世界上‘圆’总是相对的,而‘缺’却是绝对的,总是祸福相倚、顺逆相随、圆缺相生的。如果缺乏这种预见和思想准备,万一将来遇到意想不到的风浪,精神就先垮了。其次,作为一个人的人生追求,我觉得应宁求缺,不求全,宁取不足,不取有余,世界上任何事情只有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‘缺’,只有这样,才有不断进取的愿望和动力。”
  
  这个“求阙”还真有些人偏爱。曾国藩于道光二十五年时自署书斋取“求阙斋”之名,此书斋享誉于晚清政坛和文坛。他认为,“一损一益者,自然之理也。物生而有嗜欲,好盈而忘阙”。早在道光二十四年三月,他在给诸弟的信中就讲到了求阙。第二年,他又专门写了一篇文章,题为《求阙斋记》,说明为什么要将居室命名为求阙斋。曾国藩认为盈极则损,过阙则满,过于盈满则有可能带来灾难。写此文时,曾国藩正是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,一般人很容易沾沾自喜,既然有欠缺是正常的,于是手握重权誉满天下的曾氏,常常向朝廷表示要分权让赏,即辞掉一部分职位,推让一些奖赏,他从中年开始到晚年时期更强烈地不追求圆满、经常保持某些欠缺的心态。在得意之时谦虚,在名声腾升之时谋求退藏,无怪乎他能成为一代“中兴名将”。
  
  “求阙”的心态主张留点不足,留点遗憾,这是一种积极地掌握自己命运的姿态和谋略。那年原人民日报总编辑、之后任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院长的范敬宜,对来求字的人民日报记者王慧敏,也送了“求阙”二字。他希望其在工作和生活中,能经常查找自己的不足。
  
  抱有一种自然的心态,去欣赏人生的各种美丽和缺憾,这是一种大彻大悟的人生体验和生活态度。常人都追求齐全,追求完美。可人生不可能完美,当我们心平气和地承认这一些不如意和缺憾时,你会忽然发现,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接受的了,甚至会感觉缺陷有时也是一种美丽,是一种缺憾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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